正文卷 第83章 梦魇
“这……!”
众人面面相觑,搞不懂这个行事跳脱的嫩宗主整的是哪出。
只有郁夕瑶心神一紧。
霎时间,天空突然变得一片昏黑,如乌云压境。
道道目光的凝视中,浓郁的黑雾骤然成形。
空气鼓动,一身黑袍的宗政承洲踏空而下。
一干人等讶异非常,竟惊动了道君。
众人忙躬身行礼:“拜见道君。”
宗政承洲默然,沉沉的眼神落在裴立脸上。
裴立讪讪地笑了笑,道:“请师尊恕罪,徒儿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处置啊!”他指了指远处,用口型示意,“符奴。”
宗政承洲转了目光,入目之人浑身浴血,抱着一具毫无声息的躯体,神情呆滞。
心口没来由地紧了紧。
“符奴。”他冷声喊她,却听不出责怪意味。
符奴本是脑中一片混沌,只凭着本能为林秀卿渡着灵气,只是已然死去的人就如同破了口的罐子,根本蓄不起灵。
此时,熟悉的声音入耳,像是干枯的荒地沁出泉水。
她忽地惊醒,顾不上浑身的伤,踉跄着起身行至宗政承洲跟前,扑通跪下。
“君上,求求你,救救秀卿吧!”
鲜红的手攥住他的衣袍下摆,如溺水之人摸得了浮木。
“大胆!始祖在上,怎可放肆?!”首席长老见状瞪目,上前一步怒道。
话落,他忽感背脊生寒,侧目,发现自己一直视为神明的始祖正在冷冷地看着他……
面上的表情由怒转呆,首席长老暗暗咽了口唾沫,带着疑惑看向裴立。
裴立冲着他悲悯地一颔首。
嘶!
他倒吸一口凉气,蓦地退后一步,微微垂首,将自己隐于众人间。
像是心有灵犀,天冥宗的人倏然之间都沉默了下来。
宗政承洲看了看不远处的林秀卿:“神魂尽散,无救。”
符奴身子一软,伏倒在他的腿边,神志若失。
他垂眸,眼色微动。
这眼色如刀,割得郁夕瑶心肝刺刺的疼。
各种纷杂的念头冲击着她的脑海。
扑通!
她直直跪下,倔强地看着宗政承洲。
再没了淡漠的仙子风范,如同悍然逼宫的女君。
“道君!符奴蓄养魔剑,残杀同门!理应当诛!”
“瑶儿!”郁宗主见状不妙,忙喝道。
可郁夕瑶是铁了心要置符奴于死地。
“父亲!今日我便是豁了性命,也要为欧阳堂弟讨个公道!”郁夕瑶厉声喝止住正打算上前劝她的郁宗主,又一一扫过在场的长老们。
她拔高了音调,煞是正义凛然:“各位长老,这符奴身怀魔剑,如今又犯下这等罪行,可见是个极有隐患之人!再则,她私德有亏!”
说到这儿,她死死地盯住那张冷峻的脸,对上他摄人心魂的视线。
“她勾引我宗少宗在先,觊觎道君在后,心术不正,恐已入魔!”
哗——!
四周一片哗然。
连得本碍于始祖威严的天冥宗长老都满脸愕然。
“这……这这这,这成何体统!”一个白胡子长老颤巍巍地跺着手中的拐杖,看向宗政承洲的眼神略显焦急。
“夕瑶仙子不可妄言啊!”也有不尽信者。
首席长老更是嘴唇张合,几次欲言又止。
郁夕瑶还嫌不够,誓要一吐为快:“道君如今这般偏袒她,到底因何?莫不是着了这弟子的道,就如同两千多年前,着了那魔女的道一般?!”
不待宗政承洲回答,她忽然间又看向愣愣的符奴,一字一顿地道:“你可知绮女若重生,会有何后果?你可知绮女乃是道君的弑父仇……”
“够了。”宗政承洲声音发沉。
郁夕瑶抬首,清泪横流,面色绝望。
郁宗主忙道:“小女失言,请道君勿怪。”
说完几步上前,将自己的女儿禁锢,唯恐彻底触怒其上。
周遭一片岑寂。
无视或敬或惧的目光,宗政承洲拂手将符奴抱起。
“我说过,绮女不会重生。”说话间,眼神却只落在怀中面色苍白之人身上,明明是在告诫众人,又更像是在劝服自己。
符奴对上他复杂的视线,只喃喃:“秀卿……”
宗政承洲眉心轻蹙。
“裴立。”
“在。”
“将欧阳执事和那个女人好生安葬。”
话落,不待裴立回应,灵力瞬起,黑雾裹着符奴消失不见。
只余下一道道错愕、痛心的目光。
…………
符奴陷入了沉沉的梦魇。
梦里,她未曾带林秀卿来过天冥山。
她们一同游山玩水,看过无数风景,尝过诸多美食。
林秀卿百余岁时,她陪同着秀卿一道回了梧县,在那儿开了一家医馆。
秀卿坐诊,她做些旁的。
二人治病救人,乐善好施。
李星月与宋师兄终是有情人终成眷属,时常来与她们做伴。
日子过得好不快活。
直至寿元将近,夕阳余晖下,林秀卿在她的陪伴下,平稳地度过了最后的时光。
梦境着实太过美好,以至醒来时,她嘴角边还漾着一道浅浅的弧。
只是眼角依旧晶莹闪烁。
“符奴……”
耳畔一道虚弱无比的声音响起。
符奴撑起身子,环视一圈,是宗政承洲的寝殿。
但如今殿内只有她一人。
愣怔须臾,她醒悟道:“小镜子?你醒了?”
“嗯……只是暂时的。你过度激发灵力,我可受老大刺激了。”镜灵有气无力地道,“不过罗绮那家伙更惨,恐怕你没彻底掌控绮罗剑之前,她都醒不过来了。”
它肚里有万般委屈。
说来也是,重伤敛息,却在将醒之际被一股强横无比的力量封印,后又在禁锢中时时受到陨灵大阵的侵染,如今宿主更是灵力脱体,甚至倒吸它与绮罗的灵力。
本以为抱上混世魔女的大腿,以后吃香的喝辣的,可如今……真是造孽!
符奴愧疚地抿了抿唇,嗫嚅道:“我……我也是没办法,打不赢那郁夕瑶……秀卿……小镜子,你点子多,你帮帮我,我该怎样做才能救秀卿?”
“我也撑不了多久,很快就会再次陷入沉睡。也不知你得罪了何人……体内那道封印之力太过强大,如今能与你交谈几句已是极限,能有何法子?”
它虽不知事情细节,却能从符奴的身体状况推断出,之前的战斗有多凶狠。
感受到符奴不可抑制的悲伤,它长长地叹了口气:“或许,得去问问你自己。”
泪水不知不觉总啪嗒低落,符奴哽咽道:“我自己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