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致虽然很了解多些情况，但张劲隆在咬牙说完那句话后就不再多说什么了，她和萧琪硬是等到张猷光接受完警察询问后才起身告别。

受惊吓的张猷光本人并没能提供太多有用的信息，不过警察倒是透露了一些细节。

从三天前到今天的监控录像都找不到了，晚上值守的保安被问到录像的去向统统是一问三不知，却都非常配合地提供了他们的轮班表以及其他信息。

两人从医院出来，默契的保持着安静。

阴冷下来的午后，天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，车上除了窗户玻璃沙沙的声响，只剩下小鱼抓着手机打字的音效。

她在想什么呢？

刘致看了一眼目光停留在窗外的萧琪。

“我饿了。”刘致忽然开口，打破了沉默，“和女明星不一样的地方……普通人就是吃少一顿都饿得慌。”

“……”女明星顿了顿，“那去吃饭就是啦。”

下午三点的午饭选在了刘致和邱文博常去的蔡氏私房菜，只是因为说起吃饭时刚好离老蔡那也不远，也为了平衡萧琪的饮食习惯和刘致的喜好，选择清淡的料理品类。

老蔡的私房菜馆一般只对朋友、老熟人开放，要到他家吃饭必须是“老带新”才能进得去，亲自掌勺的菜馆席位不多，这个不上不下的饭点店内无其他客人，两人还是找了最里头的房间坐下，点了一道花胶汤、一碟白灼菜心还有一份白切鸡，非常清淡但也不简单的两菜一汤，足够两个女孩子吃得很好了。

“你多喝点。”

萧琪贴心地给伤残病患盛上饱含胶原蛋白的一碗汤，又将菜和肉夹到刘致碗里，做完这一切以后才自己慢悠悠吃起去了鸡皮的鸡胸肉。

“你怎么不给自己舀上？”刘致指指萧琪的空碗，“美容养颜——我专门为女明星点的汤。”

“嘌呤高，不喝。”萧琪一口拒绝。

“……”刘致无语，“嘌呤是嘌呤……可是脂肪少啊，你才几岁，也担心痛风？”

萧琪看了她一眼。

“从小就得注意。你也该提醒叔叔阿姨，汤虽然养生，但是嘌呤高年纪大了也不能多喝。”

“……老气横秋。”刘致嘀咕，“年轻的躯壳，枸杞养生的内心。”

“再怎么说，我也算比你多活几年。”女明星撩拨了一下刘海，慢条斯理道。

这个自称来自平行空间六年后的女人，自然是比自己多活六年的。

时间线也一步步的，离“六年后”的时间点越来越近了。

“我听说，你前阵子，拍戏时不小心摔住院了？”刘致终于开口，问起自己想问的事。

萧琪也不意外她会知道这件事。

“还听说什么了。”萧琪放下筷子，她的午餐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。

“还听说磕到后脑勺了……这里。”刘致手指示意，指的却是自己的脑袋后面。

“是啊，就一个小口子，缝了三针。”女明星手在伤口处轻轻一抚而过，看着不甚在意，“还好——恢复期不要盘头发就好。”

尽管受伤，最在意的仍然是外表不要受损、不要影响形象。

有时候，她甚至觉得萧琪是把自己当做一件商品来看待的。

“咳。”刘致清清嗓子，“你知道不？我这条胳膊，就是在你受伤的同一天折的——你说巧不？”

“看来运气不好也会传染。”萧琪轻哼一声，“原来是这样，我都还没来得及问你胳膊的事。”

“……胳膊不是重点。”

刘致：“造成车祸的原因才是重点。”

她没管萧琪的表情，接着说：“那天下午，我正开车去赵医生那，就是平时的那条路，路上甚至没有车，我就突然打错了方向盘，车斜了出去，撞烂了栏杆、绿化，还有不少花花草草——

“这都是别人告诉我的，因为我那时候已经昏过去，醒来以后也不记得了。

“唯一记得的一件事，而且印象非常深刻——导致我失去意识、错打方向盘的，就是因为脑后突如其来的一阵锐痛。”

刘致侧过半边身子，指着自己后脑勺给萧琪看，“就这里。”

跟萧琪伤口一样的地方。

“你想说明啥。”萧琪说。

刘致弯眼笑了。

“好巧啊……真的好巧不是？”

萧琪：“后脑勺就这么大块儿的地儿。”

头疼能选择的区域也不多，对不？

刘致笑容慢慢淡去：“在医院醒过来之前我还做了个梦。”

那个过分真实的梦，到现在仍是历历在目。

“在梦里，我是在一个后备箱醒来的。”

她语调很慢，似乎跟着梦里的发展进行叙述。

“那种闷热，似乎要掩盖某种臭味而喷洒的香水，混合在一起奇怪的味道……”似乎还在鼻尖。

“我发现我满脸都是血——我不用照镜子都能感觉到脸上糊着一层，我眼睫毛都被血黏在了一起……”

刘致哽了一下，表情没什么变化，但眼泪已经不知不觉地划下脸庞。

“而且动不了。

“梦里的我意识慢慢清醒，身体却难以动弹。你能感受到汽车的颠簸，身体的疼痛，还有对黑暗中未知的恐惧……然后你被人扛了出来，丢在地上。”

刘致的叙述中，主语不知不觉地从“我”变成了“你”。

“山风好冷，可都比不上心里害怕的感觉。有两个人说着话，还给你的胳膊上注射了什么，就把你推下了悬崖……”

泪水开始像断线的珠子一样不断滑落。

刘致说的时候，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对面萧琪的脸，看着她的脸色一点点变白。

“……我现在就想问你。”

刘致听到自己声音发哑，泪水已经将自己衣领打湿了。

“我是在梦里经历了你以前经历的事吗？”

有些问题不得不问，却总是会把人的伤口再度撕开，让人重复疼痛和可怕的回忆。

那些是你亲身经历过的事吗？

那些窒息的感觉、浑身的疼痛、让人发抖的惊惧，存在于我的噩梦，却是真实地曾经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吗？

当问题问出，两人都明白必须坦诚面对。

这是十个问题中的第三问。

萧琪垂下眼，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许久。

良久的沉默，似乎已经回答了所有的问题，但刘致还是希望得到她亲口确认的答案，用一句话将迷雾拨散。

“看来你早晚都会知道。”

萧琪终于开口。

“即使不是从我口中得知。”

亲口承认的她像也释然了什么，平静得仿佛是在说刘致的事——因为比起来，对面泪流满面的刘致更像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。

“那个时候认识你，我以为我只是碰上了偶然事件，没想到是和你的命运纠缠在了一起……”

“如果我没想错的话，”刘致叹气，“是不是在你遇到危险时，我都能有所感应？所以之前的时候我也会做那些噩梦……？”

还有那些事发生时的心情，期待、忐忑不安、紧张、强自镇定……

就如最开始时萧琪说过的话。

如果违反规则，就会“你我都有麻烦”——萧琪曾经含糊带过的，关于规则被破坏的“后果”。

“毕竟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，坦诚一点会更好。”

萧琪那时候还那么说。

“你害怕了吗？”萧琪问完又自是轻笑了声，“肯定会害怕——所以我哪敢什么都告诉你？无知者无畏，还是什么都不知道，日子才能过好。”

无知者无畏。

要是真能一辈子什么都不知道，那才是好。

“怪我吗？”

萧琪咬了咬后牙，“就算你怪我，那也没什么用……我们的命运已经是这样了，你也别想着我求你原谅或者什么的，我是不会……”

刘致摇摇头。

她只想知道，还有什么事，是萧琪没告诉她，她也没发现的。

但萧琪还是拒绝多说什么。

也是刘致预料之中的事。

她又一次叹气——说不清是今天第几回叹气了。

“我没有怪你。

“如果有一天，我也丢了性命，有一个机会摆在眼前，只要我答应了条件，就能重新活过来——那为什么不呢？

“那么可怕的死亡都经历过了，还有什么能限制住一个人重返人间？”

闻言，萧琪眸光和唇角都动了动，但依旧没说什么。

“我不是什么无私的白莲花，播撒爱心怜悯天下，看谁都可怜谁都不怪……”

刘致已经止住了泪水，苦笑起来。

“在我问了小茗关于你的近况，那个猜想就变得越来越清晰，我当然想找你问个明白，心里也带着气——无奈是你一直不接我的电话，不回我的消息，等到情绪消退了，我就忍不住站在你的角度去考虑事情……”

“其实回想起来，如果在我们都还是陌生人的时候，你一开始就说‘你的命运和我联系在一起了，我过不好你也好过不了’，那我们从一开始，就算不是两败俱伤，但不情不愿的利益合作——会不会有好果子不知道，但过程一定是少不了艰辛和摩擦的——可是，我们现在是朋友了，我们认识三年了，这样的立场，让我没办法去怪你。”

“你看，我都忍不住认同你的做法了。”

刘致低下头，自嘲的笑有点无奈。

脚步声轻轻响起。

三年来，萧琪第一次向刘致展开双臂，环住她的肩膀。

“谢谢。”

她的头靠在刘致的肩窝里，轻轻在她耳边说道。